《无雪的冬天》有悔的青春

作为一个69届的老知青，我却非常反感这几年来出现在电视上的不少知青题材连续剧。因为我实在无法忍受一代人完全被葬送的青春，还要在今天被当作是另一种“扛过枪，吃过糠”的老传统，再拿来企图教化和影响后来的下一代。

自打从农村返城之后，我最钦佩也最蔑视的，就是个别很著名的知青作家和他们编出的那些所谓的“知青电视剧”，这些人可以活在今日的安适之中，通过一支笔或一沓纸（后来是电脑），借助断章取义、虚幻假想、最后乃至夸张演义，就把事过境迁的伪理想伪英雄主义，慷慨激昂地硬生生填注回灌到那浸满泪水和绝望的下乡生活中去。有人无论被卷入什么样的历史误会，无论自己当初的青春被怎样地毁灭和践踏过，也似乎总可以在事后找出个什么像模像样的理由，好让自己从一场恶梦之中轻轻松松地开脱出来，并以此标定自己今天不菲的身价，最后再不无做作地高喊一句：青春无悔！谁说青春无悔？只是有些历史错误犯得太严重，凭我们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去追回也没办法去懊悔罢了。

但《无雪的冬天》却一反如上所说的那种虚伪和知青电视剧的模式，它并不粉饰也不回避一代人噩运，而是将一切从实招来，因此也就比较客观地表现了一代知青无可挽回的命运的错位。

一个知青最心爱的恋人被人强奸之后怀了孕，几个铁哥们儿因此怀疑这是当地人生产队长干的坏事，于是一把火就把他家的房给烧光了，然后出头顶罪的“老大”就以现行反革命罪被判了15年牢狱之刑，等“老大”8年之后被减刑释放出来，却又和心怀一片痴情苦等他的恋人，怎么也凑合不成一对夫妻了。表面看起来是一连串很偶然的事件，却必然决定了一代知青无法改变的终生命运，这就是《无》剧的基本主题所在。回想当年绝大多数知青的命运，不正是这样任由别人折腾，却又根本不能由自己左右和掌握嘛？

然而即使剧中这几位知青后来回了城，心里又憋着多大的不服气，他们从扫大街开始做起，愤愤然之中还要再做了一番多大的事业，却又被自己的年龄、文化、能力无法更变地局限着，使他们此生此世终究也只能是“心有余而力不足”了。

不客气地说，《无》就是众多知青小人物从当年到今天的失败人生记录，起码它已经证明了我个人从1969年开始而至今的心路历程。因此我非常喜欢这部电视剧。我宁愿伤感地面对自身命运没有“光荣与梦想”的蹉跎真实再现，也不能原谅自身“被侮辱与被损害”的成长历史，还被罩上一圈什么光环，再虚假升华成什么“知青精神”。

为什么《无》剧一经播出，就能在观众中引起相当强烈的反响？因为同样的悲剧命运，不仅牵涉了至今仍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的一代知青，同时也能引起这些知青整个家庭乃到家族的感情波动，所以它以真正贴近普通知青内心痛苦的内容与形式，获得高收视率就不足为怪了。